这个社会的底层在哪里?底层在农村。生为农民,要忍受种种的不平等。作为一个道地的农村留守妇女,有些话想说。
又是一年秋收时节,算了一下帐,种地根本赚不到钱。化肥、农药、种子、油料,价钱上涨了多少?粮价又上涨多少?为了“国家稳定”,粮价(小麦、玉米)和十多年前基本持平,还是所谓的“保护价”,真是讽刺!
种着几亩地,只能维持不饿肚子,日常所需开支都要靠打工挣来。歧视农民工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不知道这是否是国际通行的惯例。在我们而言,出外,在家,都是两难——在家,没钱用,水电费、通信费、人情费、孩子的教育费都成问题,但是出去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受尽白眼冷遇。叹息!
我们的家是残缺不全的,没有团圆,天伦,虽然成家了,却有一种飘泊之感,觉得这世间就没有一个让人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是七十年代出生的,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就没有再读下去,后来就结婚,做妻子——就是做农妇罢;做妈妈。我爱我的儿子,我不想他继续我们过去的生活,他要读书,好好地读下去,出身不可改变,但只要努力读书,未来总是可以改变的。
城里孩子吃蛋白粉的时候,我儿子只有吃饭。前些天听见他和他表弟说:“我当年的补品就是大饼……”我笑,但是心里很酸。平等吗?他从娘胎出来就没有平等。天下的妈妈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实在无力给他什么:除了爱之外的。
我们没有早教班,没有补习班,周末孩子回家就是摸鱼钓虾,用泥巴整小汽车,看电视,没有游乐场和海洋动物园他也一样开心。他成绩很好,理想就是考上军校,因为读军校不用交钱。据说农村和城市的录取分数线是不一样的,是这样的吗?呵呵,又是一个不平等!
曾经我也是学生,一个爱做梦的女孩子,喜欢鲁迅和张爱玲的文章,喜欢诗经,喜欢南北朝的民歌,喜欢唐诗宋词;爱绘画,爱写诗,绘画和剪纸在当时很有名气。可以想象,一个拖着双肩辫的女孩子,青春正好,人间四月天……可是画又怎样,剪又怎样,这一切都不妨碍我在那个人间四月天和一帮女孩子缀学回家,只为省下那笔中考费。
十年不过弹指,女孩子成为农妇,在劳作中漂洗似水流年,诗和画早已被岁月洗了去。生存是第一位的,风花雪月不顶饭吃。我种地,除了粮食不值钱,什么都值钱;我养猪,猪生病死光了。要我做什么才能活下去呢?打工吧。出去了四五年,在浙北一个地方,服装厂的活儿总是那么累,没完没了的加班,加上一两个月,不见天日的脸惨白惨白,身体处在严重的亚健康状态,消瘦,失眠,憔悴得脱了形……撑不下去,还是回来种地罢,守着孩子。没钱也忍了,孩子跟着奶奶,浑身脏兮兮小野人一般,功课也没人管,看不下去……
老公还在外面打工,我成了一名留守妇女。出去的受人歧视,留下的寂寞无边。太重的活儿没法做,暗自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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