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叛徒”是1915年一位女校长对刘海粟的怒骂中极不雅致的称谓。1915年上海的美术专科学校有了男体模特儿写生并开设了画展,学校的陈列室里也展览了学生的人体习作,画展中一些裸露的人体写生让人不能接受。恰巧一位女校长与家人一同来参观,觉得大量的裸体写生实在是不堪入目,她很愤怒。愤然之际,她用攻击的语言投向了刘海粟,刘海粟真艺术叛徒也,亦教育界之蟊贼也!此次的交锋还引来了当时的军阀孙传芳的干预。
作为最早引进裸体写生实践方式的教育家,刘海粟被痛斥为艺术叛徒、教育界之蟊贼……裸体艺术的使用与禁止的斗争从此拉开了序幕。
1919年,刘海粟与几位美术教授在环球学生会举办画展,画展中,有几张非常醒目的裸体作品。在五天展出的过程中,谩骂刘海粟的声音一潮高过一潮。后来,一位海关监督也参与进来了,他也认为裸体画是极其有伤大雅的。海关监督要求工部局禁止画展的进行。工部局不敢违令,于是派人前往,没想到,前往的人回去后说,不过是几张裸体画而已。最终,工部局没有对画展采取任何的干预。
1926年,爆发了另一件模特儿事件,这事件也与刘海粟有关。
由于已经开办了女模特儿写生课,女模特儿的推出在当时的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应,军阀和官府及尊孔派都群起攻之,终于引发了一场大论战。
事情的起因来自刘海粟的一名学生,饶桂举。饶桂举是江西人,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1924年底,在江西南昌举办了个人画展,因为有裸体作品,所以遭到当局的查禁。而江西当局的禁令则是参照了江苏省的禁令,因为当时的上海属江苏的管辖范围。
1925年9月,刘海粟知道了饶桂举的遭遇后,当即就给江苏省教育会写信抗议,并在当地的新闻媒体发表声明,宣传艺术之真的见解。由此,一场有关于人体艺术的大争论拉开了序幕。
通过以上三件模特人体事件,可以看出,刘海粟对中国裸体艺术产生的深远影响。
裸体艺术和人体模特传入中国已近百年,每一次的风波都显现着社会的进步和观念的更新。裸体艺术,中国古代早就有之。但是,作为西洋艺术意义上的裸体创作和模特写生传入中国,则是二十世纪以后的事。
1912年,刘海粟在上海创办了上海图画美术院。
上世纪初,一些在国外留学的学子把人体艺术连同教学程式带回了中国。
中国第一个人体模特出现在刘海粟创办的上海图画美术院。最早进行此类实践的是后来出家当和尚的李叔同。根据有关资料记载,李叔同于1914年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首创了人体写生课。因为课程仅限于在学校的内部进行,所以,社会上的敏感人士没有得到丝毫的风声,也就没有在社会上产生什么波澜。
但在那个年代,找到满意的模特是很困难的事。有人费尽周折,找了一个外号叫和尚的15岁小男孩。和尚第一次做模特很别扭,姿态和情绪都放不开,锻炼的时间长了,状况才稍有好转。这个小和尚就是中国美术学校的第一个人体模特。
然而,少年毕竟是少年,少年的身体是无法让学生更加全面的提高技能的,因此,成年模特的招聘被纳入了实施的章程。
有个校工愿意身任,但他只愿意裸露半身。校方的思想工作做到了家,但他不为所动,他仍然在坚持自己。校方也有自己的打算,也可能时间长了,相互之间彼此熟悉了,他的思想也就解除顾虑了。到了那时,他就会全裸的。然而,所有的假设都成了泡影,校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裸露自己的全身。无奈的校方只有重新考虑招聘人体模特。
这次,校方给出的待遇非常的优厚,消息一出,引来了很多的应聘者。可待他们进入了画室,知道了是让自己赤身裸体地呈现在别人面前时,一个个的都又走了。
绝路逢生,有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刘海粟的面前。刘海粟对他说,要做,你就做好,如果你半途而废,那是要接受惩罚的。
刘海粟有一篇回忆录,其中就有他与那个男子的对话:“愚等用力诘之曰:‘你为何愿罚钱?’答曰:‘人众之前,要使我赤暴其体,实难如命。’愚乃更问曰:‘为何不肯裸体?’答曰:‘大众之前,实在难以为情。’愚曰:‘身体是人人皆有,衣服是保护身体之用,并非因你之身体不可为人见而衣。好好事不干,还要罚钱,可合情理乎?”
刘海粟的“软硬兼施”产生了如下效果:“其人为余言所动,寻思片刻,乃徐徐卸却其衣,渐露出紧张之肌肉,表白一种高音之曲线,惟其怕羞,肌肤乃透出玫瑰之色彩,作不息之流动,益使初习者惊奇。”
那个男子,是中国人体教学上真正的第一位成人模特。
当一个美丽少女的裸体悄然地呈现面前时,人们立时就被她如脂似雪的肌肤和优美的姿势吸引住了。只见她的身体斜卧在软榻上,长长的秀发随意地飘散着,她的身旁,摆放着一朵鲜艳的黄玫瑰。她的裸体在紫红锦被的映托下,犹如提香的《乌比诺的维纳斯》,到处给人一种神圣的美。
画室里,也是那种高洁的气氛,每一个现场的人都怀有一颗纯洁的心。在拿起画笔之前,为了伟大的艺术,也为了感激这个少女,学生和老师全体起立,向着美丽的躯体敬了三个屈身礼。
这个少女,就是中国的第一位女人体模特。
鲁迅曾在《而已集·小杂感》中叹言:“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从鲁迅的叹言中,不难看出当时国人的思想封闭性。
中国裸体艺术的生长期应该是上世纪初始到新中国成立前。中国裸体艺术的发展虽然艰难缓慢,但毕竟有原始的存在根基,而新中国成立后到八十年代期间,则是中国裸体艺术的封闭期。
新中国成立后的30年,由于社会体制和政治环境的影响,中国裸体艺术创作在前进的道路上遭遇诸多坎坷,甚至思想极倾分子视为黄毒,即使是裸体的世界名画也不允许在刊物上公开发表。从此,中国裸体艺术的创作成为真正的禁区。
艺术是一种表达和传递,艺术的存在尽管承受着社会和思想的制约,但这种现象必定不会长久的。
当时的中国建设需要艺术为宣传服务,有的人认为西洋画中的人物画是最好的传递工具。于是,美院中的很多油画和雕塑都保留了原来的教学程式,甚至连传统的中国画系也引进了裸体模特的训练。这样的课程设施都是不能对外公开的,所画的作品也不允许在社会上流传。
即使是这样的小心翼翼,专设的特殊课程仍难逃厄运。1964年5月,四清运动的初期,康生等人在《关于使用模特儿问题》的报告中批示:应当坚决禁止,我绝不相信要成为画家一定要画模特。
3个月后,文化部发出了《关于废除美术部门使用模特儿的通知》。
陈醉说,这对美术尤其是油画和雕塑教学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1965年5月12日,中央美院教师闻立鹏上书中央,极力推荐恢复模特写生。闻立鹏说,至少在油画专业和雕塑专业应有一定比例的人体习作。
1965年7月18日,毛泽东主席在闻立鹏的来函上做了批示,此事应当改变。男女老少裸体模特是绘画和雕塑必须的基本功,不要不行。封建思想,加以禁止,是不妥的。即使有些坏事出现也不要紧。为了艺术学科,不惜小有牺牲。请酌定。
毛泽东主席的一纸批示终将中国裸体艺术的创作从危亡之中解救了出来。
1965年11月11日,由中宣部转发文化部党组《关于美术院校和美术创作部门使用模特儿的请示》,正式为裸体艺术和模特给予正名。
然而,艺术和文明在交界之外,还是分属两个不同的概念。裸体要真正的作为一种艺术存在,要冲破中国几千年传统文明以健康积极的姿态存在,也实非易事。政策、法律要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也需要很大的牺牲,更何况是有悖传统的艺术行为。但是社会开化的气氛,使得裸体艺术也能亦步亦趋的前行,直至走向另一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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